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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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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问得没头没尾,骆湄却听懂了。她理了理散发着洗发水香味的卷发,回答的时候将眼睛看向庄桦:“她的经纪人之前问过我愿不愿意把主角卖给她。”
庄桦没有说话。
骆湄笑笑:“我说我又不缺钱,所以没有同意她。”
这话的确说到了点子上,用钱来诱惑一个住得起别墅买得起跑车,出场费一小时按六位数起算的影后实在是太过愚蠢。现在想想,好像还是谁都不说直接伪装成意外把角色抢过来比较好。
“不过我也知道他们应该不会就这么放弃,所以提前备选了一个自己比较喜欢的小角色,就怕到时候对方真耍起流氓硬抢,”骆湄继续说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想演主角,但是私自换角色的风险我担不起,她愿意冒这个险,就让她自己去承担相应的风险吧。”
影后把这段话说得云淡风轻,就好像在谈论第二天的天气一样,没有一点紧张或恼怒的情绪在里面。
“但是那身衣服我是的确一直想穿来着。”骆湄最后补充了一句,找回了她平时说话时俏皮的音调。
庄桦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片刻后对骆湄说:“其实你可以提前和我说的,这样我就可以和你一起准备那个备选角色,更保险一些。”
“没事,你今天表现得不是挺好的吗?”骆湄伸手捏捏庄桦的脸颊。
她的力度不大,却着实吓了庄桦一跳。化妆师就势捉住影后的手,对她说:“这不一样,你可以和我说的,我是愿意帮你的。”
庄桦几乎从来没有机会去表达她的情绪,她也并不是很想和别人去交流自己的感觉,但是此刻面对着骆湄,她有种强烈的欲/望想要让对方明白自己的情感。
虽然就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那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情感。极度地想要上前却又畏惧上前;无来由地想要给予却又在将东西递出去时手足无措;渴望去帮助她解决堆积在面前的问题却又担心自己的一腔心意会不会在遭到拒绝后又一次被自己深埋于地下,从此以后都不敢直面阳光的照射……
这到底是什么?
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但是在模糊的光影快要凝聚成清晰的实体之前再度消散,徒留庄桦站在原地茫然无措。
于是她只得把最直白的想法脱口而出:我是愿意帮你的。
骆湄的眼睛望着她,她们两个人的距离此刻是如此的近,以至于庄桦几乎可以看见骆湄眸子中自己的倒影。
“好,我下次会和你说的。”骆湄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扫过她的耳畔。
“不过,作为交换,”影后又往前凑凑,把自己的胳膊从庄桦手里抽出来,找回调皮的语调,“你要是有什么问题,也要和我说。”
庄桦呆愣之后频频点头:“所以今天晚上的那个小姑娘……她其实是故意的?”
“不一定,她当时的慌张不像是装的,”骆湄说,“可能是她的助理骗她说那张牌才是她的角色。”
化妆师听闻之后皱起了眉头:“但这也太冒险了,让她去演一个自己完全没有准备过的角色。”
“未必就真的完全没有准备过,”骆湄紧紧自己的浴袍,将手肘撑在了翘起来的膝盖上,“只是那个女孩本来胆子就小,不敢去抢角色,所以发现自己被赶鸭子上架之后慌张也是正常的。”
的确,当时小演员的慌张程度完全超出了她演技的能力范围,不像是装出来的。
庄桦看看骆湄,问道:“我们明早是不是就要回去?”
这本是因为她找不到话题而随口一问,谁料骆湄的回答竟出乎她的意料:“不,明天我们再待一天,到附近去转转。”
庄桦有些疑惑:“你最近的工作不是很忙么?”
“是倒是,但是也不能一直不休息,”骆湄替庄桦理了理她的头发,“我一直都想在嘉卉市好好逛逛。”
.
直到第二天庄桦才知道,沈萍薇之所以能同意骆湄多在这里停留一天纯粹是因为骆湄要接这里一家公司的广告。
打发走司机然后鸠占鹊巢的沈萍薇手握方向盘,在小城早晨还比较空旷的大街上快速行驶。本来应该坐在副驾驶的骆湄上车前突然说她想和庄桦一起坐后排,姓沈的居然一点意义也没有,当即伸手打开副驾驶的门,示意秦昭玲上去。
在进入城区后,车流渐渐多了起来,越靠近市中心的位置鳞次栉比的高楼就越发紧凑了起来。嘉卉市临海,虽然不是什么出名的大城市,却把当地人养得生活滋润,商业贸易发达,有许多小有名气的公司。
奔驰车停在一幢至少有20层高的写字楼门口,还没来得及熄火就已经有工作人员上前替骆湄开门了。
会客室宽敞亮堂,玻璃茶几上映着落地窗外繁华的景色。骆湄惬意地半倚在沙发上,两名本应该在外面等着的化妆师被她留在了屋子里。
“小枇杷还没来吗?”骆湄喝了口玻璃杯里的茶,问沈萍薇。
沈助理又一次翻翻手机:“没有,她那个酒店离这里比较近,可能出来的时间晚了点,一会儿大概就到了。”
小枇杷是经纪人顾晚翠在骆湄那里得到的一个绰号,从她为影后工作的第一天开始她身边的人就几乎都改称呼她“小枇杷”了,虽然她年纪其实并没有比骆湄年轻多少。
两个在原计划中并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化妆师此刻凑在角落里刷着手机,她们两个都在帮着沈萍薇探查昨天晚上那件事的后续进展,观察网络上那些和骆湄有关的言论。
鉴于微博上的粉丝们并不知道骆湄的角色是被抢了,只是以为影后运气不好抽到了一个不怎么重要的角色,但是他们并不在乎谁有理谁没理,依然有些人把怒气发在了抢走主角的小演员身上。此时此刻两家粉丝有一起撕架的,也有劝和的,还有一众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一个劲地搅浑水的,各个评论区好不热闹。
秦昭玲没多长时间之后就把手机往桌上一撂,揉揉自己的太阳穴给自己倒了杯茶:“你也不用看了,这些人掐来掐去也就那么些东西,看不出什么新鲜的来。”
庄桦从善如流,立马放下了她早就想扔出去的手机,整个人瘫在了座椅上。
就在这时,顾晚翠和几个对方公司的人一同走进了会客室。
打头的男人与骆湄同岁,但是显得比较年轻,有点像三十出头。他的浑身上下都打理得非常整齐,让庄桦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沈随景。与沈随景不同的是,这个男人在职场上与甲方打交道久了,看上去圆滑精明,脸上永远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因为颜值比较高的原因,他的假笑比邢主编可讨人喜欢多了。
在他身侧跟着一个好像是刚毕业的年轻人,跟在上司身边可能有些拘谨,一脸严肃地盯着骆湄她们,那样子活像是要上法庭和什么人打官司。
他的上司在推门进来的时候便开口说道:“真是巧,在路上正好碰到了顾女士,就一起坐电梯上来了。”
这个男人边说边走到沙发边,把手伸给了刚刚站起来的骆湄:“幸会,我是孟轩,凯盛公司广告部的负责人。”
凯盛公司主要为客户提供专门提供心理咨询,在一些城市甚至设有分公司,在嘉卉市里已经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大公司了。
没等孟轩继续介绍,他身边的那个年轻人就自顾自地向骆湄伸出手:“您好,我是严秉文,您与我们合作项目的主要负责人。”
他在骆湄一行人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上半身重心前移用胳膊肘支着膝盖,一副想要认真和对方讨论合作条款的样子。
坐在旁边的孟轩将腿上的笔记本电脑打开,慢条斯理地帮他做记录,时不时会瞥自己这个锋芒毕露的下属一眼。
已经回到骆湄身边的顾晚翠也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沓自己草拟好的方案,准备提出自己的要求。
从庄桦和秦昭玲的这个角度非常容易偷偷观察骆湄她们的一举一动。化妆师发现她的影后这个时候脸上的笑容并不明显,恹恹地显现出无聊的神色。这种时候顾晚翠和沈萍薇一般才是主角,她往中间一杵虽然存在感最高,却依旧是个只能被当成吉祥物的命。
几个回合下来,双方基本上达成了共识,在签合同的时候没有怎么搭理严秉文,而是直接望向全程几乎一直沉默着的孟轩:“我到时候可以用我自己的化妆师吗?”
孟轩一愣,似乎是没料到影后会直接和他说话,不过他很快找回了平日里的自然:“如果她能按照我们给出的设计方案来完成工作的话,当然可以。”
骆湄没有继续提问,利落地把自己的名字签在了左下角。
南星: [表情]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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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湄缓缓走到摄像头前,用询问的语气对旁边三个人开口:“你们觉得怎么样?”
离她比较近的秦昭玲立马识相地从色系、搭配等方面吹起了影后的彩虹屁。骆湄笑笑,将眼神移到了庄桦身上。
化妆师突然想起几天前骆湄问她能不能借给自己一套衣服,那时候她随意摆摆手示意骆湄自己去衣柜里翻,在心里还纳闷了一下怎么影后会看上自己衣柜里的东西。
当骆湄拿着这一套衣服到自己面前的时候自己根本并没有仔细看,她有好多种款式不同的白衬衫,完全想不起来谁是谁,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原来骆湄当时借走的是自己第一天见她时穿的那一套。
所以她早就想选这个角色了?
难道她是买通了小演员让她故意选错,自己好在圆场的时候挑个自己喜欢的角色?
一时间各种猜测汇聚在庄桦的脑子里,不过纵然影后有自己的个性,她好像也并不是那种随意为了自己的喜好就在这种大事上任性妄为自作主张的人。
面对骆湄询问的眼神,庄桦露出她之前为了应对摄像头而准备好的表情,那里面含着从专业角度评判的理性认可以及从自身审美角度出发而得出的欣赏——只是唯独没有了平常她看骆湄时那种发自内心的情感,因为她的脑子实在是太混乱了。
影后并未因为没有在她眼睛中找寻到熟悉的东西而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失落,她的表情甚至连稍微变僵硬都没有,而是带着浅浅的温和笑容将脸转向摄像头,对着观众介绍起了她的搭配选择。
庄桦发现她的这段话里真假掺杂,有些一听就是提前和团队编好的故事,而有些又好像的确是骆湄发自内心的东西。
在骆湄的介绍中,她说她曾经很欣赏的一个化妆师就曾经穿过这种衣服,她一在衣架上看见就觉得一见如故,甚至能够感受到对方熟悉的味道。
这一段话她说得好不暧昧,将自己的真实情感融入到角色之中,以自己的理解去演绎一个与自己似乎很熟悉的角色,这已经足以打动台下的观众了。
只不过这个故事的原型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远在天涯,而是就那么毫无存在感地杵在影后的身边。聚光灯将光芒打在影后身上,把周遭的阴影留给她这个配角,令她没有想到的是站在焦点上的骆湄竟然会就这样把她也拉进了故事的中心,给了她一个陪她一起做主角的机会。
此刻的庄桦已经无法再去思考方才节目刚开始时发生的以外,也不再纠结于骆湄口中的故事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她只看见面对着镜头的影后在讲完一个动人的故事之后转过了身,对自己伸出了一只手。
庄桦本能地握住了那只手,被稀里糊涂地拽到了镜头前面。骆湄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庄桦没有躲闪,贪婪地将目光停留在影后的脸上。片刻后她又将视线看向镜头,对她们现在看不见的那几十万名观众说:“她现在就站在我身边。”
虽然摄影棚里听不见任何声音,但是庄桦几乎能感觉到那些捧着手机或坐在电视前的人们的反应。
那些人中真正懂得搭配的少之又少,一套看上去比较符合人设的衣服配上一个感人肺腑的故事已经足以在这个晚上满足他们的胃口。理智告诉庄桦骆湄的所作所为是逢场作戏,是为了塑造一个观众们想要看见的人物,但是被她压抑在胸中的那股四下乱窜的热气却点着了某些不怎么理智的想法。她分明看清了骆湄眼中的那种近在咫尺的情感,她分明只要一伸手就能把那种情感够到手里,去感受它实实在在的触感。
节目后半程的排练与商讨其实没有什么庄桦能够帮得上忙的。节目组的人以及沈萍薇将骆湄围了起来,庄桦被挤到外围,直到最后上台表演之前化妆的时候她才终于又回到了骆湄身边。
之前在录节目前商量好的方案是铁定不能用的了,庄桦只能临场发挥。不过还好,她天天都在给骆湄化妆,非常熟悉在各种情况和穿搭之下这张脸最适合怎样的妆容。
化妆师是一个为别人服务的行业,他们所付出的精力与心血是为了让别人站在聚光灯之下的时候更加亮丽夺目,自己则永远站在那个摄像头看不到的角落里,胳膊上还残留着不同色号口红的痕迹。
说来也真是巧,平日里不引人瞩目的庄桦在今天被拎上舞台感动了观众一把,而那个十几年来被人们众星捧月一般站在高处的影后则选择在这一场戏中去演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
这个小角色是骆湄原本那一角色的合租伙伴,负责为主角解决各种日常生活中的问题,见证主角的成长,在戏剧中的价值依傍主角而生。本应演绎主角的骆湄阴差阳错地拿到了配角的剧本,这一配角在编剧和导演的眼里甚至是可有可无的——他们当时都没有把她分配给任何一个嘉宾演员,而是让自己的工作人员来演。
在同骆湄商讨之后,庄桦决定连妆容都按照她最初自己给自己画的时候来。她只简单地为本来已经捯饬地几乎没有任何瑕疵的骆湄上了遮瑕妆,虽然上上下下也修了不少地方,但是往镜头前一站就是给人一种是素颜的感觉。
骆湄不愧是影后,她的演技相当出色,知道如何最大程度上用温和的方式散播自己的气场,也知道如何敛其锋芒,去当好一个小角色。
这样一来,本来慌慌张张没有什么经验的那个小演员将主角几乎演成了自己,那种刻在她骨子里的独属于年轻人的迷茫和挣扎被淋漓尽致地表现了出来,沉寂在一旁的骆湄适当地做一些点缀,两个人的搭配虽然称不上很默契,但的确在最高程度上还原了角色。
小演员演绎的主角与尹瞻云所饰演的角色本来是有比较多的情感线的,后来选角色时出了意外,导演和编剧商量之后一致决定要删减一些为了给CP粉发福利而存在的情节,将整部戏的重点放在了角色的成长与蜕变上。
虽然短短的一部剧能够表现出来的东西到底还是太少,不过不得不说这个最终的效果比他们最初设计编排的那一场要好。
表演环节结束之后整个节目组的人都松了口气,那名全程都立在摄像头后面死死盯着屏幕的胖导演此刻虚脱一般瘫在了凳子上,不住地擦着自己额头上冒出的冷汗。
评审环节前节目组习惯性地插入了几分钟的广告,网上观众的投票在后台显示出来。
不出大家所料,骆湄的票数遥遥领先,紧随其后的便是尹瞻云,让人没有想到的是那个毛毛躁躁的小演员竟然也打动了不少观众,她的名字居然位列第三。
节目组从这一组投票当中看见了商机。骆湄与尹瞻云票数很高在一定程度上并不是因为两人在这场节目中给了大家多少惊喜,而是因为本来就拥有非常强大的粉丝基础,相反,没有什么名气的小演员凭借着他们提供的平台收获了如此成就,要是能被捧得红一些,他们也就能跟着升天。
所以在评委点评的时候他们特意交代这些专家把小演员的分数往上拉,顺便用专业知识去吹捧一下,最后使她的得分虽然依旧位列第三,却与尹瞻云所差无几,既不会惹到上面那两家大粉丝,也达到了他们的目的。
站在台下的庄桦全程冷眼盯着这群人忙得不可开交,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她在离开摄影棚进入嘉宾休息室之后掏出自己的手机,翻到了长年不打开的微博,发现这个新演员的名字果然被顶得直接窜上了热搜。
演艺圈的一炮而红几乎没有什么是“意外走红”,大部分都是在公司包装人设之后自己争个头破血流抢来的资源和机会。这年头演员在行业里只多不少,根本没有什么空位留给那些并没有心思去争抢的人。
纵然庄桦不怎么关心演艺圈,她也清楚这一行业竞争到底有多么激烈,所以此时的她在这场“意外”里,嗅到了一些阴谋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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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将近十二点的时候,骆湄披着浴袍光脚走回客厅。庄桦并没有把她前一晚睡觉时的小毯子拿出来,而是独自一人坐在那里,捧着手机蹙起了眉。
此时的屏幕上飘着的全是那个小演员的照片,人们在争相转发她的资料,那一篇篇恨不得把人家小学时候的同桌爱吃什么都给扒出来的文章全是从各大营销号上发出去的。这女孩的公司为了让她火还真是拼,提前准备了这么多东西。
看见她并没有睡的骆湄凑到了她的跟前好奇地问:“你看什么呢?”
庄桦将自己的手机递给骆湄,让她自己看。
这名影后的脸上云淡风轻,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今晚的节目算是让她火了。”
没有得到满意回答的庄桦并没有接骆湄递还给她的手机,而是低声问道:“你其实一直都知道,对么?”
阿诺: [表情]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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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牌明星的日程安排得都非常紧,骆湄只有这一个晚上的时间能给这期综艺节目。庄桦本来已经被秦昭玲那几句话搞得没有什么心思用来紧张了,却比较不幸地在看见打光的大灯架起来之后找回了熟悉的紧张感。
庄桦此刻在为骆湄做最后的补妆,手并没有因为自己心情的变化而颤抖分毫——她已经能够做到不让环境影响自己的技术了。
从庄桦的那个角度,她看得最多的永远是骆湄,看得最少的永远是自己,这本来也正常,只是她不知道自己的一颦一笑其实也都映在了骆湄的眼里。
化妆师的目光在一张脸上来回逡巡,她能看见高挺的鼻梁,能看见粉中透着红的唇,却没能看见那双盛着星河的眸子里还装着自己。
她在工作时实在是过于认真,总是习惯于把骆湄当做一个静态的模特,而不是一个活蹦乱跳的人,也许这也是为什么她至今都觉得自己虽然技术上过关,却还没有足够的能力来游刃有余地为影后服务。
渐渐黯淡下来的日光随着太阳的西沉而流逝,晚风拂面过,月影山间淌,如若息了灯,这里本应该幽静怡人,是散心时绝佳的好去处,只是拍摄营地搭起来的大灯已经把它照得亮如白昼。舞台上有工作人员匆匆走过,在最后检查上面繁复的布置。
正当庄桦看着座位上的主持人调整胸前别着的麦克风时,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另一只手握住了。那只手比她的稍微小了一点,但温暖而柔软,指尖的指甲轻轻划在手心上,微微用力领着她向演员们等候的棚子里走去。
庄桦面容上的妆是她对着镜子自己画的,她从来没有试过把自己的脸交给别人。秦昭玲与她正相反,十几分钟前坐在化妆室的椅子里相当放心地把一整包化妆品都交给了沈萍薇。这位多才多艺的助理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全能,她始终坚信技多不压身,私底下学了很多东西。平日里缺司机的时候她能当司机,缺保镖的时候她能当保镖,如果骆湄在合作方那里遇上了什么不靠谱的化妆师,沈助理也可以亲自上场补救。
四个人站在离拍摄棚子最远的地方,因为节目组里的所有人都想把最重要的骆湄作为压轴放在最后吸引观众,他们便与其他演员团队一起在那里等着导演的手势准备鱼贯而入。身着短裙露着长腿的女主持人开始鼓掌,打头的尹瞻云理了理西装,大步走上前,脸上挂着自然的笑容,径直带着团队走向事先安排好的位置,中途和各个镜头热情地挥手致意。
轮到骆湄她们上台时影后并不像前面几个人一样走得那么快,她的步伐轻盈,唇角的弧度比平时与人打趣时小了一些。挎着高跟鞋的脚缓缓向前迈步,连对台下招手时也是轻轻的。
骆湄的出场是最柔和而不张扬的,台下请来的那些个观众的掌声却也是最热烈如潮的。
跟在骆湄身后的庄桦很想一直都像在后台的时候那样盯着影后的背影,却谨记着她的教导,对观众的欢呼声适当地报以一些反应。
每一个团队的桌子前都镶着一块电子屏幕,上面展示的是该团队那名演员的照片以及名字,它的最下面空出了一行的地方,准备放置一会“抽签”之后每个人的角色名。
在主持人大声向台下观众介绍完规则之后她对着提词卡念了几条广告,然后感谢各个赞助商。此时的大屏幕被分为红与蓝两个部分,各自的画面中都倒扣着几张扑克牌。
上台之前节目负责人再三提醒他们记住自己的角色所对应的是哪张扑克牌,但是在台上做选择的时候每名演员为了效果又都会做出认真犹豫的神情。
抽签按照一男一女的顺序交替进行,导演为了让观众对骆湄留下忍让宽容的好印象,特意将印有骆湄角色的那张牌放在了右下角的位置。
这期节目中有一个十八九岁的小演员,她第一次被经纪人安排上这种比较火热的综艺节目,早已经紧张得不得了,已近深秋的时节硬生生把她热出了汗。
轮到小演员“抽签”的时候她显得有些慌不择路,既没有犹豫也没有思考,伸手就想去点那张本属于骆湄的角色牌。
面对着摄像机的主持人霎时间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刚想救个场问她说:“你确定要选这个吗?”却没能拦住小演员颤抖的右手自己点到桌子前的屏幕。
那一瞬间全场的人都慌了,坐在舞台上的几个却只能故作镇定。小演员眼睁睁地看着扑克牌翻转,映出来的竟不是先前排练过许多回的角色,她瞬间就乱了阵脚:“不不不!我点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要重新选!”
在座的没有人不想给她机会重新选,可是规矩就是规矩,在观众面前坏规矩的节目组铁定是要被骂上热搜的。
主持人强撑着笑容告诉她角色不能重选,那个小演员的助理冷着脸可劲拽她藏在桌子下的衣摆,让她赶紧坐下来别丢人现眼。
轮到骆湄了。
台下的几十双眼睛和摄像头后面的几万甚至几十万双眼睛都齐刷刷盯着骆湄,想看影后究竟会抽到一个怎样的角色。
骆湄自从刚才开始脸色就没怎么变过,她一直用柔和的笑容望着小演员,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角色被人抢走。
直到镜头的焦点转向她,该由她来做出选择的时候骆湄才适当地微微蹙眉,对着屏幕沉思半晌后用手指在虚空中点了点最中间的那张牌:“我要这个。”
那本是个并没有安排演员的角色,摆在中间只是为了充个数,连主持人备稿的时候都没有了解过那到底是个什么人,此时见骆湄选她,有些拿不准主意:“您确定么?”
“就她吧。”骆湄的这一次回答没有犹豫。
扑克牌又一次缓缓转过身来,露出了一个名字和职业——柳薰,化妆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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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播广告的时候各个团队转移阵地去了更衣室,他们将在那里面对着镜头去为自己的角色选择服饰与妆容。
方才选错角色卡的小演员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又是鞠躬又是道歉,就差对着骆湄跪下来以头抢地来谢罪了。
影后淡淡回了一句:“没关系。”之后轻轻拍拍女孩的肩,挑重要的叮嘱她几句该怎样才能演绎好那个兼职女学生的角色。
“我记得你自己就是一边上学一边到处视镜找工作来着?”骆湄在最后不经意地问。
那个平常到了片场里连认识自己名字的人都不怎么能遇到的女孩子受宠若惊,频频点头。
“那你可以适当加一些你自己的情感进去,会显得更真实一些,”骆湄鼓励地冲她笑笑,“快回去吧,一会节目就该开始了,别太紧张,没事的。”
庄桦目送着那个小演员飞奔回自己的位置后将目光移回到了骆湄的脸上。影后感受到她的注视,脸上那个鼓励的笑容还没有收回去。
“你看今天第一次上这种节目的可不止你一个人,”骆湄凑近庄桦,贴着她的耳边说,“你做的已经很好了,继续保持就可以。”
庄桦很想问骆湄在她抽取角色的时候究竟是随缘还是提前在台下做了周密的工作,给自己定下了一个备选项。如果是后者,她为什么要选一个职业是化妆师的角色呢?
这些问题到底无法问出口,庄桦沉默着跟上骆湄进了衣帽间。
摄影师已经在里面等着她们了,因为这一部分每个团队是分开拍摄,镜头随时会在各个衣帽间里切换,所以她们并不是一举一动都在观众的监视之下,不需要方才那样如临大敌的紧张感。
这一幕是团队合作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四个人要共同商讨服装的选择,并且庄桦和秦昭玲要共同配合给骆湄上妆,平日里四个人当中气场最强最咄咄逼人的沈萍薇反而成了这场拍摄中存在感最低的一个人。
骆湄的手拂过那些各色服装,上下打量了一下庄桦,对她露出一个笑容。
为了节目的效果,演员不能直奔节目组准备好的那套最合适的衣服,必须试穿至少一两套备用的服装,以吊起观众们的胃口。这对于骆湄来说非常容易,因为节目组为她准备的那套衣服直接就不能用了。
按照导演的安排,骆湄的两个化妆师要各为她选一套服装,但最后拍板定下来的那套衣服要由骆湄自己“选”出来。这很明显也是为了满足粉丝们的需求,毕竟那些付钱氪金的人们想看的并不是专业化妆师到底有多专业,而是他们的爱豆有多牛逼。
虽然角色变了,但是这一安排并没有改变,这等于说就是把最终选择服装的权利完全交给了骆湄。
为了让影后好好发挥自己的才能,同时也为了让观众们好好饱饱眼福,秦昭玲与庄桦特意挑选了一些风格合适骆湄但是又有些乏善可陈的服装。这些衣服被骆湄的气场撑起来之后比穿在僵硬的模特假人身上还要显身材。
在摄像头面前转了两圈之后的骆湄偷偷摸摸把自己最终选好的那套衣服藏在怀里进了试衣间,给外面的人留下无限悬念。
不多时,暗红色的试衣间厚布帘就被掀开,骆湄上身着胖猫头像的简单白T恤,下/身是蓝色格子长腿裤,脚踩一双平底白球鞋,卷发被草草绑在脑后梳成一个马尾,竟然真的完美显现出了一个都市化妆师的形象。
正当所有人都在惊讶于骆湄的选择竟然如此切题的时候,庄桦愣住了——这一身是她第一次见骆湄的时候穿在身上的。
天冬: [表情]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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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间之后庄桦与骆湄各自冲了一回澡,然后化妆师开始为第二天的综艺节目而给影后做指甲。“片场零距离”虽然有它表面上的规则,可实际上的抽签选角色并不是真的摸黑随便选,在节目拍摄之前,他们节目组还是会先内定下来然后告知明星的,省得到时候真出什么乱子。
骆湄的角色是一名兼职打工的年轻女学生,说实话这个角色与她的年纪实在是相差甚远,不过大家都看上了骆湄骨子里那一点像是少女时期未能褪去的灵气,所以一致同意将这个角色交给她。
庄桦有很多机会为骆湄做美甲,她将已经卸了指甲油恢复粉嫩色泽的手指甲磨出弧度,全程目光都没有移开,所以她并没有机会注意到骆湄其实也在观察她的手。
“我喜欢你的手型,”骆湄的声音离她的耳朵非常近,“还有你的指甲。”
化妆师有把指甲剪得非常短的习惯,这一点与沈萍薇非常相像。庄桦和骆湄的手其实都是比较修长的类型,但是影后的水葱指骨节并没有庄桦那么分明,右手的指头上也并没有因为工作原因而磨出的茧子。
听到骆湄夸赞的化妆师抬起头笑笑,握住骆湄左手的那只手将力度加大了一些:“你的手型才是大家都喜欢的那种,要是有人来选手模,一定选你不选我。”
“他们喜欢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喜欢你的手。”影后将头又往前凑了凑,庄桦几乎能用脸颊感受到她的呼吸。
心跳乱了几拍的庄桦脸上微微泛红,她只得低下头继续工作不去看骆湄。
……
那一晚化妆师的确得偿所愿,骆湄几次三番地向庄桦确认她是否真的相比和影后同床共枕更愿意睡沙发之后自己一个人去睡双人床了。得到沙发的化妆师一沾枕头就着了,独自霸占着KingSize双人床的影后则瞪着一双不解的大眼睛在黑暗中开始怀疑起庄桦在晚餐时对她的赞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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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桦没有想到的是,她居然会在综艺节目的拍摄场地上看到尹瞻云的身影。虽然说这年头有骆湄出境的地方几乎都会有尹瞻云的影子,但是他的出现的确在庄桦的预料范围以外。
这名与他年纪相当,但是心理年龄显然要再小一些的男演员一看见他们的车就相当积极地往前可劲地凑。他先是比较有礼貌有分寸地和骆湄打了招呼,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和沈萍薇握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沈萍薇不好不给他面子,于是只能仰着头勉为其难地递出右手同他握了握。
站在稍微靠后一点的庄桦被秦昭玲拉住了胳膊,前任同事兼现任同事的秦昭玲几星期以来头一次有机会和庄桦走得稍微近一些。
肚子里藏着十好几个问题的庄桦被秦昭玲拽着去了车后面,宽大的商务车将她们两个人与前面那些打招呼问候的人群隔开了。
“你知道他是谁么?”秦昭玲的眼睛透过两面车窗玻璃望向尹瞻云,并没有看庄桦。
“这个我还是知道的,平时总和骆湄搭戏的那个尹瞻云,怎么了?”庄桦此时的声音有些生硬,因为据她所知,秦昭玲现在正处于事假期间,她本应该乖乖坐在医院里陪自己生病的母亲,而不是坐好几百公里的飞机来这个城市陪一个明星拍综艺节目。
看出她的防备的秦昭玲拍拍庄桦的肩:“我是陈潇编辑亲自派给沈萍薇的,不是偷跑出来做兼职的,你放心吧。”
凭借这几年与她的相处,庄桦觉得秦昭玲说话的语气并不像是假的,她犹豫片刻之后问出了自己比较关心的问题:“陈编辑她……”
她没有因为我离职的事情而摊上什么麻烦事吧?这本是庄桦想要问的,但她没有勇气把这句话说完。
在离职之后庄桦和陈潇其实联系过几次,甚至一起出去吃过饭。这位五六年来一直给她指引的前辈对她依旧非常关照,有时虽然会和她交流一些工作方面的事情,却习惯于报喜不报忧,告诉她的尽是些比较好的消息。不过职场上怎么可能只有喜没有忧,庄桦想从秦昭玲嘴里听到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秦昭玲虽然上完妆之后显得有了些精气神,但是细看的话还是能发现她的憔悴,庄桦已经有些想不起来秦昭玲的面色不染疲惫之态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了。
“她把小张那孩子培养的还不错,那孩子学习速度挺快的,我带几回之后差不多就能在陈编辑的帮助下把任务完成得很好了,”秦昭玲轻描淡写,“其实你走不走,真的没有很大的影响。”
她说这句话其实是想安慰庄桦的,这一点庄桦也明白,但是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一直以来都很傻,把自己在工作岗位上的存在看得那么重要,仿佛是什么不可替代的人一样,实际上秦昭玲说的才是对的:有她没她并没有什么影响。
认识到这一点的庄桦并没有过分失落,她像是终于卸下了某个担子一样放松下来。
“你这次出差,母亲有人照顾么?”庄桦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后问秦昭玲。
秦昭玲试着往脸上再添一些笑容:“我找了专门的人看护,24小时都有人帮我注意她的状况的。”
“那就好。”庄桦心下松了口气,但转念又觉得有些奇怪。以Prodige能够开给员工的工资来看,就算是秦昭玲这种职位上的人应该也是没法付得起那种24小时看护病人的护工,而据她所知,秦昭玲的家境也并不是非常富裕,怎么说请护工就能请得到呢?
不过这些到底是别人的隐私,她不好开口问,所以便选择沉默了下来。
秦昭玲见她没有继续发问,就将话题又扯了回来:“对于这个尹瞻云,你知道多少?”
庄桦皱眉思考,她似乎并不怎么了解这个人,迄今为止也只匆匆见过两面而已。她说话非常谨慎:“我其实也就只是知道他叫什么而已。”
“你知道他为什么和骆湄走得那么近么?”秦昭玲问。
这难道不是显而易见么?庄桦在心里默默吐槽秦昭玲,但是她并没有说话,而是装傻摇摇头。
其实庄桦冥冥之中非常希望秦昭玲能够否定自己内心的那个想法,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因为娱乐圈内某些不为人知的原因,但其实她关心的并不是尹瞻云是不是对骆湄有情,而是骆湄究竟对尹瞻云是否有意。
“骆湄没有和你说么?”
庄桦继续拨浪鼓一样地摇头。
站在她面前的秦昭玲抿抿嘴,似乎在脑海里做着什么决策。片刻后她终于下定决心:“那就算了,以后再说吧。”
庄桦:“???”
这算什么?把她神秘兮兮地拽到车后面起了个头,然后又什么都不说,吊她胃口吗?
估计是因为不清楚骆湄是否允许秦昭玲把这件事告诉庄桦,所以在听闻庄桦什么都不知道之后她才会忽然住嘴,但是庄桦觉得自己其实和个哑巴并没有什么差别。她既没有什么可以一起八卦名人琐事的朋友,也不是那种拿着私料去和娱乐记者那里换钱的人,这一点秦昭玲应该明白才对,她怎么就不说了呢?
不过人家既然不说,她也不好意思缠着人家问,庄桦用力将自己冒出脑袋的好奇心按回到地底下,问秦昭玲还有没有事要说,如果没有她就走了。
秦昭玲又瞥了一眼骆湄那里,所答非所问:“沈随景在哪辆车上?”
庄桦不明所以地往后面一指,只见身着西装的熟悉身影正在从车上下来,眼睛居然正一眨不眨地望向骆湄那群人的位置。
盯着自己上司的位置好像也没什么不正常的,但是沈随景的眼神太深了,深得不像是在寻找或是观察某人,更像是想要穿透人群的凝视。
莫非他也对自己的上司有什么特殊的情感?庄桦的内心突然生出了这一想法。其实这也没什么好一惊一乍的,骆湄那种类型的人很难有男人不喜欢,别说男人,就连她……
连她怎样?庄桦一个哆嗦没敢想下去,回过头发现秦昭玲不见了——在她与自己较量的时候,这个人早就溜得没影了。
旧梦: [表情]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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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一周的日子过得很快,庄桦陪着骆湄在几个剧组之间跑来跑去,影后得空的时候会教她一些表演的技巧。
“在镜头前面你需要展示的不是自己,而是一个观众想要看到的人物。”这是骆湄某一日在房车里捧着沈萍薇给她沏的热茶休息时对庄桦说的话。
这个道理庄桦其实明白,她只是一直不知道所谓的观众到底想看到什么样的人物。总之不是一个沉默寡言站在一旁当背景板的人,庄桦在心里默默地告诉自己。她需要说话,需要互动,但是不需要去抢真正主角的风头。
在想完自己之后,她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骆湄。这个在日常生活中看上去和在荧幕上迥然不同的女人长年以来都在为了事业而让自己去表现得处处都不像自己,她真的开心么?这次综艺是庄桦很久以来头一次面对镜头,她有再多的不适,忍一忍也终会过去,但是骆湄呢?她真的愿意一直做一个并非自己的人么?
“片场零距离”的拍摄地在几百公里以外的某个小城市,那里的自然景观优美,非常适合成为各类片子的取景地。骆湄的团队需要上镜的只有四个人,但是后勤人员却一点不少。影后去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需要带上新保镖、备用演员、厨师等等一系列负责让该行程不要出岔子的人,而且不知为何,她居然连沈随景都带上了。
这十几二十个人共同包了一架小飞机,最核心的四个人物与其他人分隔开,被安排在了头等舱里。前一夜十一二点才从片场往家赶的骆湄此刻躺在小床上补觉,庄桦一个人坐在机舱窗户边无所事事地看着云层,淡定的面容之下是一颗慌得一批的心,如果有人现在来和她握手,一定能摸到一手的冷汗。
沈萍薇和秦昭玲两个人并排坐在宽敞的座位上,好像很熟悉的样子,她们那里时不时会传来低低的笑声,但庄桦并没有注意到。
没过多长时间,一个系着丝巾的空姐推着餐车走了进来,那上面四份餐食完全不同——这是她们之前拿着菜单各自点的。
在沈萍薇的严格监督之下,骆湄乖乖听话选了几个卡路里含量比较低的选项,所以只有她的盘子里是绿绿的一片,和其他几个人的丰盛菜肴比起来简直惨不忍睹。
骆湄转醒的时候空姐刚刚离开没多久,其他人也是刚开始扒拉自己的午饭,她揉揉睡眼,看都没看自己桌子上那份绿油油的东西,撑起上半身凑到了庄桦旁边。
影后的眼神还有些茫然,但是里面写满了“能给我吃一口吗”的恳求。
“咳咳。”机舱另一侧传来了沈萍薇的咳嗽声。
也不知道是真没听见还是装没听见,骆湄的手已经很不自觉地眼瞅着就要抓到一块鸡排。
“庄桦!”沈萍薇的声音里压抑着愤怒。
无辜的化妆师被抢了鸡排还要被强盗的助理凶,她简直不能更委屈了,不过她并没有从骆湄的手里抢那块鸡排,而是用爱莫能助的眼神回应炸毛的沈萍薇。
幸亏炸毛的母猫自有她自己的化妆师去顺毛,沈萍薇的炮火并没有继续轰向庄桦。
叼着鸡排的影后冲自己的助理笑了笑,空出来的两只手在胸前冲她比了一个心。
被撸顺毛的沈萍薇恢复了面无表情的常态,她眯起眼睛教训骆湄:“吃吃吃,你就惦记着吃,你数数你这个月坏规矩几次了?偶尔有个应酬要聚餐我也就不说你了,怎么自己在家还那么不老实,非得缠着个化妆师给你做饭。”
没错,那天他们在骆湄家里开小灶的事被立场不够坚定的跑腿送菜的人出卖给了沈萍薇,她下午风风火火杀到片场把案件主谋骆湄、同伙庄桦赶到房车里思想教育了一顿。没有跟她们去片场的沈随景并未因此而逃过一劫,他姐姐隔着电话把他也训了一遍才终于肯消停下来。
骆湄和沈萍薇相处的时间比较久,她知道这个女人吃软不吃硬,于是便拉着她的胳膊撒娇,边撒娇边冲秦昭玲使眼色求助。
方才掩面偷笑的秦昭玲非常自觉地走上前拉住沈萍薇的另一边胳膊,用温柔但不容拒绝的态度试图把她拉回去:“得了得了,人家没那么容易胖。”
沈萍薇长年不带表情的脸转头看向秦昭玲的时候竟然有些“你居然不帮着我”的情绪写在上面。不过这情绪全世界也就只有从秦昭玲的视角才能看见了。
得逞了的骆湄很是开心地吃完了自己盘子里剩下的那些绿叶子,拿起玻璃杯喝白开水的时候都喝得津津有味。
庄桦全程的注意力都放在骆湄身上,丝毫没有注意到沈萍薇和秦昭玲的过分亲密。
早就注意到庄桦目光的骆湄最开始只是任由她盯着,吃完青菜叶子之后影后非常淡定地用湿巾擦擦嘴,慢条斯理地把手也给清理干净之后非常自然地转过身看向庄桦,用眼神温和地问出一个她早就知道答案的问题:“干嘛老盯着我?”
庄桦心知这时候就算在千分之一秒内移开目光也没有用,所以她只是干干地一笑,顺着影后的心意来:“抱歉女士,看您太好看了,眼睛没能移开。”
不愧是我们庄老师,在和骆湄相处的这短短一两个月里,她以极强的学习能力让自己在今天终于出师了。
作为师父的骆湄甚是佩服,她有些好奇地凑上前去,上下打量一番,好像在检查这个庄桦是不是被调包了。
化妆师岿然不动地接受影后的审视,她本以为骆湄会张口说什么,却不料看见影后因为刚刚从沙发床上站起来脚没能撑住地而踉跄着险些摔倒。
庄桦小朋友作为兢兢业业的下属本能地想要去接住她,骆湄在往回倒的时候也本能地想去抓住什么来稳住自己。结果这对默契的女人一个起身向前一个仰面向后,拉扯着袖子一同栽回了小沙发上。
听见声响的助理连同她的化妆师转过身,看见两个女人一上一下叠在小沙发上,一脸震惊。
骆湄笑着向庄桦道歉,庄桦没等她伸手扶就噌的一声像是触电一样自己起来了。等这两个人整理好了衣服褶皱和表情偷偷往机舱的另一边觑的时候,沈萍薇和秦昭玲早已经带着“非礼勿视”的表情将脸转回去了。
经过方才抢鸡排和摔跤这几场闹腾,庄桦的紧张感在不知不觉中溜走了,剩下的一个多小时她甚至靠着软枕沉沉睡了过去。
.
飞机降落在跑道上的时候庄桦熟睡的脑袋已经靠到了骆湄的肩上,影后恍若未觉地在旁边听着她的音乐,并没有把她给扒拉开。
飞机轱辘与地面接触的那一瞬间产生的撞击震醒了庄桦,她在睁眼之前又一次闻到了骆湄头发上飘来的香味,困意顿时就没了。她把头猛地从影后肩上抬起,使得肩膀上突然失去压力的影后有些惊诧地偏过头来看她:“你醒得也太快了。”
庄桦尴尬的笑笑,没有说话。
她觉得自己最近与影后的接触好像过于亲密了,不是挤在一个沙发上睡觉就是凑在舒适的椅子上靠在一起睡觉,在她的印象里,自己过了十岁之后似乎就再也没有同谁这般亲密过,更遑论与一个才接触连半年都不到的人同居于一个屋檐之下。
当然这是工作,有别于其他人际关系,但是庄桦还是会在某些情况下觉得非常不自在,比如此刻。她能觍着脸同骆湄开玩笑是一回事,她能够接受和骆湄现在的相处方式是另一回事。
心思重重的化妆师坐在颠簸的商务车里发呆,骆湄的耳机自从戴上开始就再也没摘下来,她的妆容一直没有花过哪怕一丁点,庄桦在私底下为了骆湄其实磨炼过不少回自己的技术水平。她在片场的房车里有事没事都喜欢在想象中琢磨影后到底适合什么样的妆容,这导致她有的时候会对着电脑上骆湄的大头照看整整一下午,要不是化妆师手里拿着眉笔一类的东西一脸严肃,别人怕不是要把她当成痴汉抓起来。
骆湄整个团队这一晚定了一家地位较为偏僻的高档酒店,别的人两人一间,这四个受人服务的竟然也是两人一间。骆湄说她早上起床离不开她的化妆师也就算了,毕竟人家的公共形象非常重要,基本上要求出了房间就得是最好的状态,时刻防备着不被狗仔拍到可以用来做黑料的照片,只是为什么她沈萍薇也有脸用同样的理由去和秦昭玲挤一个房间?
庄桦勉强有点开始注意到这两个人的不对劲了,但是她并没有细细深思。化妆师提着自己的行李用房卡刷开了她和骆湄那间房的门——这间房一看就是为骆湄特意准备的。
干净全新的羊毛地毯除了卫生间以外都铺满了,灯光是柔和的橙黄色。这里简直就是一间公寓,客厅、餐厅、书房、卧室一应俱全,甚至连茶水间都没少。令庄桦感到开心的是在客厅里摆着一张宽大的沙发,而唯一的卧室里只有一张双人床。
想着自己今晚终于可以又一次爬上沙发的庄桦心情非常好,她在用晚餐的时候甚至主动地多夸了老板几次,让骆湄险些没有抬手摸摸她的额头来确认她到底有没有发烧。
熙然: [表情]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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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都醒来之后已经将近要到中午了,骆湄为了让庄桦有机会好好发挥一下自己的厨艺而提议让她试着做一顿brunch。在庄桦无奈地表示她只会做一些中式家常菜之后骆湄依然兴致勃勃地表示想看她做出能够代表她最高水平的午饭。
最高水平的午饭,其实表达的就是影后想把平常没机会品尝的鸡鸭鱼肉统统试一个遍。庄桦上下左右里里外外打量了几遍厨房,在连冰箱的缝隙里都翻找过五六遍之后她发现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这整间屋子里就没有可以满足骆湄食欲的食材。
谁知影后偏偏就是不死心,当即一通电话打出去差人买来了鳜鱼、带鱼、猪蹄、鸡胸,一样样摆在流理台上,就像是要准备拍摄什么美食大赛节目。
平常自己一个人吃饭凑合惯了的庄桦目瞪口呆,转身正要严肃地教育骆湄何为浪费可耻的时候只听影后说道:“你就敞开了做吧,我刚才还请了沈随景来吃午饭。”
庄桦很想说沈随景是人,并不是猪,而且看他那瘦瘦高高的身材就不像是能吃多少鸡鸭鱼肉的样子,就算把人家叫来了,也未必能帮她们消灭多少食物。
不过在心里默默念叨完这些之后庄桦用一句“老板就是老板,只要乖乖听老板的话其他什么都别管就好”来安慰自己,然后便举起菜刀开始处理鱼肉。
站在一旁围观的骆湄饶有兴趣地观察她,时不时地就想张开嘴问些什么,却又因为看到她忙碌专注的神情而不好意思打扰。
庄桦看她那可爱的样子,在心底忍俊不禁,她抿嘴憋笑开口道:“没事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可以在做饭的时候和人聊天的。”
这句话是假的,庄桦根本没机会知道她到底有没有能力一边做饭一边分神和别人聊天,因为平日里做饭的时候她身边都没有人——庄桦只是看影后眼巴巴想和她搭话的样子很可怜不忍心不满足她罢了。
得了许可的骆湄马上就有些忍不住:“你是自己学的做饭吗?”
“和我外公外婆学的,我小时候父母经常不在家,所以被送到外公外婆家之后他们会教我怎么照顾自己。”庄桦边说边把被剖开肚子的鱼放到水下冲洗。
骆湄的脸上浮现出羡艳的神色。庄桦偷笑,心想这从小就被养在蜜罐里的富家小姐明明生来就有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幸运,怎么还羡慕起她的人间疾苦来。
只听这时骆湄微不可闻的声音从她耳边传来,那声音与其说是说给庄桦的,到更像是说给她自己听的:“我也想学。”
想学什么?想学如何做饭,还是如何照顾自己,庄桦并没有问。她只是笑笑,回头看了一眼骆湄:“有这么多人挣着抢着要给你做饭,你学它干什么?”
“我又不能让别人给我做一辈子的饭,那不就成残疾人了。”骆湄用一只手支着流理台边缘,她的眼神望着庄桦的侧影。
有种本能让庄桦几乎想将“我愿意给你做一辈子的饭”脱口而出,她的理智让她及时刹车,改口说了一句“我可以教你”。
骆湄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她摇着庄桦那只暂时空闲下来的手说:“那我要叫你庄老师吗?”
庄桦心说这称呼你又不是没叫过,干嘛还假惺惺地过来问我,别说是庄老师,就是庄妹妹,你要是真想叫,难道我还能拦你不成?
看见庄桦点头的骆湄很是高兴,她拿起还被保鲜膜包住的鸡胸肉问:“老师,我来帮你吧,这个要怎么处理?”
被一个比自己大了将近六岁的人叫老师庄桦其实还是很不习惯的,但是她压住心底的那点不自在,指导骆湄把鸡胸肉泡到水里后加入食盐以洗清血渍。
长长的流理台上摆着各种食材,两个“厨师”却把身子挨得非常近。骆湄时不时总要凑过去请教一番,然后再低头认认真真地处理自己面前的东西。
如果这时看她们两个人的背影,会觉得非常温馨,流理台对面正好是一面宽大的窗子,光亮从后面照射进来,将骆湄与庄桦笼罩其中。她们都穿着拖鞋和松垮宽大的居家衣裤,已经下锅的鱼发出滋滋的油声,让人听着就有些想要流口水。
庄桦时不时会瞥一眼骆湄,偷偷看她认真处理鸡胸肉的样子。影后在她眼里原本是个十指不染阳春水的仙人,此时此刻挽起头发在厨房帮她处理食材时竟然也可以这样的自然,平和唯美如画卷,找不不到一丝一毫的违和感。
骆湄的碎发从她白皙的脖颈处翘起来,随着她的动作而调皮地摆动,庄桦一时间看出了神,竟然忘记自己还在切着姜丝,刀就那么停在了半空中。
“看什么呢?”骆湄头也没抬。
庄桦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赶紧低下头:“没看什么。”
骆湄眼角的笑意很明显,这个女人分明知道自己的外表对于男男女女们都有着难以抵抗的吸引力,却偏偏总是喜欢揣着明白装糊涂,一脸无辜地问那些个被她迷住的人在看什么。
那些可怜的猎物们明明知道这个美人是存心逗弄他们,却依然愿者上钩红着脸掩着面说“没看什么没看什么”。
这一招用在别人身上骆湄觉得没什么意思,但偏偏在庄桦身上她找到了大乐趣。
这个看上去一天到晚闷闷的女人虽然面上正经,但是骆湄能将她心底拨算盘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她很是喜欢这种表面上对她百依百顺不敢忤逆的女人私下里嫌弃她吐槽她,这总让她觉得颇有趣味,尤其是每每在她出其不意点出对方内心的小想法时,看见庄桦一脸“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的表情,她便控制不住地觉得可爱。
各怀鬼胎的两个女人搭配默契,庄桦把出锅的菜盛到盘子里,骆湄则负责将一个个冒着热气的盘子端到了餐桌上。
大功告成后影后拍着她的小爪爪上前拥抱了一下庄桦,单薄的布料蹭到庄桦的那一刻她打了个激灵,险些没有把手里刚摘下来的围裙掉到地上去。骆湄装作没有发现庄桦的不自在,反而抱得更紧了一些,她将头枕在庄桦的肩膀上,声音喃喃道:“你好厉害。”
被石化的庄老师张不开嘴,她只得尽力用自己没拿围裙的那之手轻轻回拥了一下骆湄,然后从她怀里逃了出来。
.
实践是检验认识真理性的唯一标准,而中午吃饭的实践证明了庄桦对于骆湄和沈随景的认识俱是谬论。
这俩人吃相虽说都是斯斯文文,一小筷子一小筷子地往碗里夹,却速度飞快,不多时几盘菜便空空如也,她庄桦吃饱倒是吃饱了,却远没有到为了不浪费食物而把自己吃撑的程度。庄桦甚至觉得每次自己低头吃饭的时候盘子里的菜都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减少。
骆湄也就算了,庄桦打算理解这个长年没机会大吃特吃但明明昨天晚上也吃了很多的影后,她现在的不解全部集中在了沈随景一个人身上。如果说用一个词来形容一个人,论及沈随景,庄桦脑子里第一个能想出来的便是“克制”。他说话时克制,能一句话清楚简洁地表达自己的意思就绝不啰啰嗦嗦肆意抒发自己的想法和情感;他做事时克制,别人留什么任务就尽力完成什么,绝不画蛇添足干多余的事,尽了本分之后就立马沉默地退回角落里,没事的时候你看不见他,有事的时候你在哪都能轻而易举地找到他。
包括今天中午,骆湄和庄桦在面对着明显吃不完的一桌子大鱼大肉的时候搬来沈随景当救兵,他便来了;大家不想浪费粒粒皆辛苦的食物,他便……都吃掉了。庄桦一时不明白沈随景究竟是平常食量就是这个水平还是为了让老板开心而硬着头皮把餐桌上大家吃不下的东西都塞到了嘴里。
不到一个小时的风卷残云过后,沈随景彬彬有礼地站起来,又彬彬有礼地把只剩下些油水汤汁的盘子摞起来抱回厨房去洗涮。吃饱了的骆湄一脸餍足地靠到了庄桦的肩上,捧着自己向来没什么肉的小肚子打起了盹。
早上刚刚洗过的头发里有熟悉的香味,它随着庄桦的呼吸飘进了化妆师的鼻子里,庄桦虽然面上淡定,心跳却砰砰砰地加速。骆湄与她初见的时候就相当地不见外,按说这一个月以来她应该习惯影后对她偶尔的亲密,可她不仅不习惯,还加倍地慌张,越来越没有办法淡定冷静地处理自己与骆湄的关系。
每当骆湄凑上来的时候,庄桦在本能里总是想往后躲,躲到某个虽然看不见却强大坚硬的甲胄里面去,那里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谁都没有办法击穿她为自己树立起来的壁垒,所以只要她躲进去,就没有人能够伤害她。
可是骆湄,从天而降突然闯进她世界里的骆湄执着地用一种温和的方式引诱她从甲胄里走出来,她没有拽着她的胳膊把她往外拉,而是时不时让她闻到一股幽香,看见一幅美景,进而使她想要出来的想法愈发强烈。庄桦对于骆湄释放出的这些引诱因子欲罢不能,却又本能地抗拒和害怕,但每每她想退缩的时候骆湄偏偏都要更近地往前凑,用胳膊拥抱她,或者用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
随着骆湄的发丝痒痒地搔着庄桦的面颊,她鬼使神差地低下头,在骆湄的头顶上印下了一个轻轻的吻。
之微: [表情]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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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晚上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啪嗒啪嗒砸在车窗玻璃上,衬出了车厢内的安静。
骆湄脑袋上带着一个黑色红边的Beats耳机,正在闭目养神。她这回没有坐副驾驶,而是隔着一个小桌子和庄桦在后排面对面。化妆师所处的角度非常适合肆无忌惮明目张胆地观察影后,她趁着司机专心开车,沈萍薇在副驾驶看电脑的功夫眼神一直没有从骆湄身上移开。
闭阖的眼睑上篾子一样的睫毛向上卷起,微微颤动,流转即逝的街头光影打在她挺立的五官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让人又一次想起博物馆里冰冷的雕像。
正在庄桦盯骆湄盯得出神的时候,前方车流中不识时务地响起了一阵鸣笛声,陷于梦境的骆湄身体轻轻颤了一下,眼睛缓缓睁开,因有些不适应刺眼的路灯而眨了几次才开始环顾四周。
她花了一两秒钟意识到自己在车内后便坐直了些许,整个过程几乎完全忽视了坐在对面的庄桦,但是却不知道自己的每个小动作都落在了她的眼睛里。
“我们还有多久能到家?”骆湄摘下箍在脑袋上的大耳机,眼睛却没有落在任何一个人的身上。不过车内的所有人都知道她这句话问的是庄桦,因为除了她以外,没有人和骆湄共居一个屋檐之下。
这是庄桦第一次从片场回家,不清楚路程情有可原,正当沈萍薇打算替她开口的时候谁知庄桦居然语调平稳地自己回答了:“快了,还有15分钟左右,已经到我们上次一起吃饭的地方了。”
那声音温和而轻缓,给人一种安全感。骆湄以手掩嘴打了个哈欠,自己为自己打理了一下碎发,望向庄桦的眼神有些发直。
在相处一段时间之后庄桦发现骆湄是个睡醒时起床气非常明显的人,她睁开眼睛后总是会没精打采一阵子才渐渐找回平常的那种活力。
那天剧组杀青,晚上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组织了一场聚餐庆祝,为了不扫大家的兴,骆湄并没有搞特殊去吃她的营养餐,而是陪着整个剧组胡吃海塞了一整晚,许久不曾接触酒精的她此刻也正因为其他工作人员几杯度数并不高的敬酒而有些微醺。
酡红的面色在暗黄路灯下不是很明显,但待到下了车,庄桦同骆湄一起上楼的时候,她在余光里便能够瞥见对方面庞上微微泛起的红晕。
骆湄虽然是刚刚睡醒而且微有醉意,但是她步伐稳健,高跟鞋踩在地上节奏规律而有力,上楼梯开门完全不需要别人的帮助。
一直担心她会突然被自己绊倒或者踏着高跟鞋东倒西歪的庄桦默默跟在后面,一声不吭。
进了自己家的骆湄如释重负,她毫不讲究地直接踢掉两只脚上的高跟鞋,赤着一双足想去茶水间给自己倒杯水。
茶水间并没有绒毛地毯,庄桦怕她滑倒,便抢先一步溜了进去,很是贴心地从里面递出了一杯温水。
待影后端着玻璃杯走向客厅的时候,庄桦的眼睛在茶水间的柜子中逡巡片刻,自作主张打开了一包葛根茶。她用烧开的水把茶叶泡开,待到茶水的温度不再滚烫之后也端着杯子去了客厅。
庄桦本来以为骆湄会倚在沙发上睡着,却没想到看见眼神发直的影后正怀中抱着柒柒缓缓抚摸,强撑着在等待谁似的。
看见她走进来,骆湄无神的眼睛慢慢聚焦,立时便看见了她手中还冒着热气的茶水。
“那是醒酒茶吗?”影后疲惫地问她。
“是的,”庄桦把玻璃杯小心翼翼地递给她,“慢点喝,还有些烫。”
骆湄把杯子端到面前,轻轻吹了吹,试探地用舌头尝了尝温度,那样子活像是只喝水的猫。
真正的猫此时此刻早已窝在骆湄怀中睡得香甜,被抚摸舒服的肚皮毫无防备地朝外露着。
在喝了几口葛根茶之后,骆湄脸上疲惫的神色不减,她揉揉有些睁不开的眼睛,声音细若蚊蚋:“我睡不着觉。”
庄桦心下生疑,骆湄并没有喝多少酒,自己方才泡茶的时候也的的确确仔细确认了副作用里并没有对于睡眠方面的影响。
正在她百思不得其解骆湄为何会睡不着觉的时候只听她说:“我今天晚上吃太多了。”
是了,她今天晚上这盘鱼那盘肉往嘴里塞了不少,食量顶平时的两天不止,任哪个习惯了清汤寡水配青菜果蔬的胃都不可能习惯。
庄桦在沙发的另一侧坐下,慢慢靠近骆湄:“没事,沈助理跟我说你明天到下午才有工作安排,可以用早上的时间多补补觉。”
思索片刻后她又觉着自己这样教唆别人熬夜的行为不妥:“你要不要先回卧室躺一会儿,没准儿一会儿劲过去了就想睡了。”
骆湄摇摇头:“我想睡沙发。”
这句话让庄桦蓦地想起自己许久没有睡过沙发了——她向来最喜欢睡沙发。
还没等她想好该怎么劝骆湄乖乖回床上去睡觉,只听到影后继续说:“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睡沙发。”
和谁一起睡沙发?
庄桦知道这只是骆湄在半醉不醒的状态下胡乱说出口的邀请,她应该拒绝,应该现在就站起来告诉她沙发太小,晚上睡着会不舒服,然后半推半搀把百般不愿离开沙发的影后拎回卧室。
但是她没有。她脑海里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去他妈的回卧室睡床,沙发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她想睡沙发就应该让她睡沙发。
所以庄桦就在没有吃多也没有醉酒的情况下非常不清醒地默许了影后的邀请,但是一根吊着她身体的弦还是让她用强硬的语气说:“你得先去洗漱。”
骆湄冲她眨眨眼,呆愣片刻后极其不情愿地抱起柒柒从沙发上起身。
已经被困意席卷的庄桦跑去客厅旁一间骆湄通常不怎么使用的卫生间,草草用水泼了泼脸,胡乱涂抹几遍洗面奶又刷干净了牙之后飞快地奔回了客厅,生怕晚一点骆湄就会后悔,而她则将会失去她思念已久的沙发。
影后走回来的时候手里已经没有了柒柒,她照旧穿着那件宽大的白T恤,波浪卷发垂在身后,整个人显得小小的。
素颜的骆湄庄桦看过无数次了,早就已经习惯。她的美并不是靠脂粉涂抹出来的,而是与生俱来难以被剥夺的,卸妆不过是让一尊凤雀展翅的彩釉瓷器变回了醇厚的素色,魅力迥异但是都相当之美。
本来昏昏沉沉的庄桦看见骆湄之后突然就不困了,她缩在沙发的另一边盖上小单子,从薄被后面偷偷窥视影后的一举一动。
骆湄倚在沙发的另一侧,将一双大长腿蜷在被子底下。这张沙发虽然比普通的那种要长一些宽一些,却无法让两个175cm以上的人都把腿伸直,于是这两人便默契地各自做一些牺牲,脚对着脚平等地瓜分领土。
大半夜无所事事又睡不着觉的影后闭目养神,虽然眼睛没怎么睁开过,但庄桦能从对方的呼吸频率中知道其实骆湄并没有睡着。她虽然困得要死,一旦睁眼上眼皮和下眼皮就难舍难分地打起架来,但是却悲伤地发现自己也睡不着。
只开着壁灯的客厅里比完全没有光亮的黑暗好不到哪儿去,安静宽敞无人打扰,非常适合睡觉,但是安安静静倚在沙发上心照不宣地装睡的两个女人内心却并不平静。
庄桦只当自己是换了个环境不习惯,选择性忽视了因时不时擦蹭到骆湄的脚而砰砰砰快速震跳的心脏。骆湄睡不着的确是因为吃了太多东西,可心跳此刻却也不比庄桦慢到哪儿去。她几乎从来没有和另一个人类同床共枕的机会,当然同沙发就更是史无前例了,所以在卧下之后颇有些后悔自己之前的莽撞。
骆湄并不知道庄桦喜欢睡沙发,她只是想让化妆师多陪陪自己,本来就是问着玩玩,以为对方多半会拒绝,却没想到非但没有,她还争着抢着往沙发上扑,也不知道沙发和她有什么不可言说的缘分。
各怀心事和疑虑的两个人在凌晨两三点的时候终于先后睡去,骆湄时常会因为太过疲惫而陷入各种各样光怪陆离的梦境,在梦境缝隙中转醒的时候她总能够听到庄桦平稳的呼吸声,每当这时因梦境情节而有些紧张的骆湄便能够放松下来,在黑暗中裹紧自己的小被子,往沙发里面缩一缩,继续放心地睡过去。
庄桦累得极了的时候并不会做梦,所以这一夜也是一觉到天明。在她舒展着身子睁开眼睛的时候,骆湄已经不在沙发上了,就连她昨夜睡过的枕头和盖过的被子也早已经不见了踪影,就好像影后同她一起睡沙发不过是她自己一个人自作多情的幻想罢了。
将小毯子非常有自觉地收起来之后,庄桦揉着眼睛想去洗漱,却正好在客厅门口撞见了已经盘好发髻的骆湄。
睡足了觉的影后又恢复了往常的活力,眼里跳动的光芒又一次燃了起来,她调皮地眨着眼睛:“昨天晚上太匆忙我忘记问了,你会做饭么?”
还没完全清醒的庄桦非常诚实地用表情表达出了自己的不解,只听骆湄回答道:“厨师今天有事,所以昨晚提前请假来着,但那个时候我太累了,就忘了和你说。”
庄桦一个人在首都漂泊这么多年,想不会做饭都难,但是据她的了解,影后吃的东西必须兼顾她的身材以及她的口味,所以通常情况下自己会做的也许都入不了对方的眼。
不过对上骆湄期待不已的眼光,她实在不好找什么理由拒绝,所以只能硬着头皮说:“会是会,但是我不确定你会喜欢。”
“你做的我都喜欢。”骆湄眼中的期待不减。
庄桦:“……”
被骆湄的电波无情击中的化妆师无力地开口:“我不知道怎么把握食物中的卡路里含量。”
“哎呀没事没事,一天而已,稍微吃点会发胖的又不会怎样,你觉得自己做什么好吃就做给我吃。”骆湄不给她继续菲薄自己的机会,推着庄桦就去了厨房。
雨时禁: [表情]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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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桦做了五六年的化妆师,为演员明星服务的机会却少之又少,所以她从来没有什么进过片场的经历。
第一次陪着骆湄去片场,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紧张。她一个人坐在奔驰V260商务车的后座,盯着副驾驶的椅背发呆——那里坐着骆湄。
沈萍薇左手托着方向盘,右手拿起“嗡嗡嗡”不断窜出新消息的手机查看,从后视镜中可以看出她长年不带表情的脸上有一丝不耐烦。
“我以为你会直接拉黑她的电话号码。”骆湄状似漫不经心地说。
“我没敢,万一到时候她打算把其它什么东西和记者说,起码得找得到人敲诈勒索一番我们才能有商讨的余地。”沈助理边说边用不信任的眼神瞥了一眼庄桦。
骆湄用削葱指将碎发从额前拨开,慢条斯理道:“我们没什么可商讨的,她要说就让她说,这种事我从来也没想掖着藏着。”
坐在主驾驶的人轻轻叹了口气,没继续说什么;坐在后座上的人不明所以,尽力降低存在感以求安分守己。
她们三个人到达片场的时间比较早,路边很容易就能看见手端相机等着飞檐走壁爬墙扒窗拍摄路透图的狗仔。骆湄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就推门下车,旁若无人地向片场内自己的房车走去。
在她就要迈上台阶的前一刻,一名男子突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庄桦认得那张脸,他是而今娱乐圈中的后起之秀尹瞻云,同骆湄合作过几部大火的作品后一炮而红,今年应该也是将将三十出头的样子。
尹瞻云满面笑容彬彬有礼地挡住骆湄的去路,他比骆湄没高多少,微微偏个头就能与她的眼睛对视上。
沈萍薇见状扯住庄桦的袖子没让她继续往前走,而是自己独自向前几步站在了骆湄的身后。这个位置不会让骆湄觉得不自在,但是却能让尹瞻云看得清清楚楚,她站在这里就是为了让这个不识时务的人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说完之后有多远滚多远,不要拦在此处挡着她老板上车休息。
被孤零零一个人甩在后面的庄桦看见这一幕不禁莞尔,觉得沈萍薇越发地像一只护主心切的猫。
尹瞻云的脸与骆湄不同,他是天生长相就显小,而非靠周身气质来拉低自己在别人心目中的年龄。这个男演员因为父母职业的原因从前是个童星,只不过一直没能大红大紫,借了影后骆湄的光才有机会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上。
他看上去非常虚心好学,总是凑到骆湄身边向她咨询表演技巧问这问那,甚至有时候会单独一人造访骆湄的公寓。两人对外以朋友的身份示众,久而久之他们却无法避免在网络上吸来一众狂热CP粉,为这俩人氪金氪得不亦乐乎,导致现在很多娱乐公司都喜欢将这两个人捆绑销售以增加人气。
骆湄对这位尹瞻云一向友好,不过仅仅是姐姐对弟弟的那种,并没有掺杂什么男女之情,因为他们俩都心知肚明地知道尹瞻云为何会这般亲近骆湄——因为沈随景。
这两个在尹瞻云与骆湄熟络起来之前就认识彼此,后来不知怎的越来越亲密,结果某一天竟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走到了一起。
沈随景与沈萍薇是亲姐弟,两人共同的母亲和骆湄在工作上有过比较长久的合作。沈助理又日日夜夜跟在骆影后身边,所以她对于自己弟弟和尹瞻云的关系一清二楚,只有这两个傻子还以为他们把全天下都瞒得滴水不漏。
此刻的尹瞻云满面堆笑,正跟骆湄讨论着剧本里的剧情。他很喜欢用手比划来比划去,虽然有些傻,却也很可爱——他的粉丝最爱他这一点,所以即使是年近三十的人了他的妈粉比例仍然远远高于女友粉。
可惜的是这一切我们的庄桦小朋友都完全不了解,她虽然杵在片场里,却从头到脚都是个局外人。
骆湄并没有让尹瞻云一直站在外面和她交流工作,在一段对话结束后她打开了房车门邀请他进去坐,然后回头招招手示意沈萍薇与庄桦也过去。
化妆师踏上房车之后发现里面其实很宽敞,他们四个人共处一室一点也不拥挤。沈萍薇兢兢业业地为两个演员泡好了茶水,这期间她的注意力大多放在尹瞻云而非骆湄身上。她在这个可怜的男人连注意都没注意到的情况下仔仔细细地审视他的面部表情以及语言,就好像是在为沈家按标准挑选弟媳一样。
不过这场面把不明所以的庄桦看得一头雾水,以至于她最后只得出了一个结论——网络上那些CP粉的梦想应该是在不久的将来就要成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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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湄在拍戏的时候沈萍薇依旧很忙,头都不抬地敲打电脑键盘,眉头微蹙,好像在处理什么重要又紧急的工作。拿着手机翻阅化妆搭配的庄桦不禁有些自惭形秽,觉得自己仿佛是在无所事事浪费时间。
从前她一天能帮五六张脸上妆,如今变成了五六年都要为一张脸上妆,她的确有些习惯不来。就在她在想要不要以后带台电脑来片场刷微博的时候,沈助理“啪嗒”一声合上了她的笔记本,凌厉刀刃般的眼神直直向庄桦刺了过来。
化妆师用一脸“发生什么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啊”的表情看着沈萍薇,对方的眼睛眯了起来。可怜的庄桦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她犹犹豫豫想要开口询问,却被对方截住了。
“我不知道你平常和骆湄相处的时候她都跟你说了什么或者你都看到了什么,但是我觉得你应该记得当初你签的那份合同里在保密方面有非常明确的规定,”她边说边用审视的眼光盯着庄桦,“所以我希望你不会蠢到去学那个季雅。”
季雅是那个最近从骆湄身边消失掉的保镖的名字,庄桦并不知道她离职的原因,本来以为这个人可能只是想换换职业或者合同到期,此刻却从沈萍薇的话里面听出些许蹊跷。
她并未计较对方话语里面浓浓的攻击性,而是谨慎地问:“她怎么了?”
沈萍薇的细眉上挑,在惊讶于庄桦居然对这个问题一无所知的同时又有些犹豫,似乎是在掂量眼前这个人究竟是否真的值得她信任。
片刻思索之后,她卸下了自己的枪炮,语气生硬地回答:“季雅因为在一些待遇上的问题和我们公司产生了分歧,所以把在职期间获得的一些有关骆湄私人生活方面的信息卖给了八卦记者。”
庄桦心下震惊,只觉得不可思议,不过她也不清楚自己产生的这种不可思议究竟是源于“季雅竟然把骆湄的私人生活信息卖给了八卦记者”还是源于“骆湄居然有私人生活信息能吸引到八卦记者”。
在我们的庄化妆师眼中,她看到的骆湄就是全部的骆湄,除了工作的时候拍拍戏开开会就是闲暇之时开着跑车到废弃居民楼的小区院子里画画人像风景,实在没什么值得娱乐小报花钱从季雅那里买消息的。
不过她还没有傻到直接问沈萍薇“卖了什么信息”的地步,所以听闻后只是沉默。
在勉强消化掉这句话所带给她的震惊之后,庄桦问沈萍薇:“她泄露雇主的信息不需要付违约金吗?”
“当然需要,”沈萍薇愤愤,“但她不在乎,她其实完全负担得起而且并不在乎钱,她只是想反咬骆湄一口。”
就算面临着承担巨额违约金所带来的损失也依然想反咬骆湄一口,这两人之间得有着什么深仇大恨才能让季雅做出这种选择?
庄桦没敢细问,她出于本分向沈萍薇提出了一个人人都能想得出来的建议:“那你们最终是……走法律途径解决?”
“没有,”沈萍薇神色无奈,“骆湄想私下解决,我们公司也觉得这样妥当,私下解决不会牵扯到太多媒体和群众的关注。”
而季雅想得到的就是更多的关注,她不满意骆湄这一方的解决途径,所以势必会继续作妖——这就是为何沈萍薇还没有将她拉黑的原因。
庄桦沉默半晌后抬起眼睛,她看向沈萍薇时脸上神色自然,没有丝毫的瑟缩与畏惧:“虽然我的确几乎可以说对骆湄的私生活一无所知,但是我可以保证我不会干出季雅干的那种事。”
也许觉得说这些还不够,庄桦接下来笑着补充了一句:“我没有资本像她那样和钱过意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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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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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左右,GTC4Lusso缓缓驶入郊区一个独幢小楼的院子里。这里看上去原来应该是个老旧居民楼,但是不知为何后来拆迁重建到一半便被搁置了下来。
刚才在路上庄桦发现这附近有许多空置的老房子,看上去像是因为这几年以来很多家庭都渐渐往城里搬迁而被遗留下来等待着被所有人都遗忘的。
秋日的阳光透过依旧茂密的树叶倾洒下来,砖石路上光影斑驳曳动,啁啾鸟鸣清脆婉转,伴着清凉微风拂过耳畔,徒留下一片宁静平和在心间。
从庄桦的视角望去,周遭除了骆湄的车以外一切都是老旧的,暗红砖砌成的五层楼建筑墙壁上藤蔓攀爬而上,将一段快要被抛弃的时光覆盖缠绕,让记忆在尘埃中被逐渐封存。
骆湄摘下了墨镜,望着那幢小楼没有说话。片刻后她打开跑车后门,拎起一个白色布袋子挎在右肩上,示意庄桦跟她一起走。
“这里是我几年前买下的,本来想承包给什么建筑公司让他们帮忙修缮,但是一直没有太谈拢过。”骆湄心知庄桦好奇,便主动介绍了一下这个荒凉偏僻且与自己的身份极为不符的地方。
“你想搬来这里住么?”庄桦一边随着前面的那人沿凹凸不平的小路往楼后走一边问。
骆湄没有停下,她的声音从前方飘了过来:“以前是这么想的,因为这里地势偏而且没人打扰,后来觉得还是算了,就打算把这里改成个私立的学校或医院之类的。”
想搬到这里住是真的,庄桦能感觉到骆湄对这个地方有着异乎寻常的情感,不过她不相信只是因为地势偏没人打扰,这世界上地势偏没人打扰还环境好的地方只要有钱就是一抓一大把,哪里不比这种看上去落后城市十几年的地方强。
骆湄一定是因为其他更深层次的原因才会选择买下这里,甚至曾经产生过搬到这个地方住的念头。不过她并没有追问,只是继续跟着骆湄。
她们在一处小树林前停了下来。它大概只有百来平方米,一望便能收入眼底,而且林子中的树木排列松散,只是高处的枝叶层层相叠如擎盖一般遮住广阔天空,给人一种被庇护在林荫之下的感觉。
庄桦此刻正全神贯注地看着骆湄的背影,只见她回首,眼神与她相撞。在一刹那间,庄桦觉得她在骆湄的眼底又一次看到了少有的伤感转瞬即逝。骆湄好看的柳叶眉微蹙,低头从布袋子中翻出了一个有些旧的素描本。
她招手让庄桦上前,庄桦便走到她身边,直到能够闻到淡淡的花香味才停下来。骆湄的妆是早上开会出门前庄桦给她选的,属于那种比较能够体现出威严的职场风,正与她的格子西装相配。
但是在从CBD那幢写字楼出来之后,骆湄便不再适合这样的妆容了。她本性并不是那种喜欢靠气场来压别人一头的人,此时此刻融入在老旧小区的树林里更是给人一种空灵之感。
见庄桦盯着自己的脸出神,骆湄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她两手搭在化妆师的肩上,对她说:“坐到那棵树下面去。”
沿着她的指尖望去,庄桦看到一棵年纪有些大的树木,枝繁叶茂遮天盖地,使她联想到《奥兰多》里面的那株老橡树。
庄桦从未给人当过模特,坐下时摆出的姿势过于僵硬,有些像是在什么著名景点摆拍的游客,令骆湄忍俊不禁。
她没有说话,而是上前去摆正她的身形,附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放松。”
气息微不可查,淡淡飘入庄桦的耳朵,在她脑子里炸响了绚烂烟花,令她听不懂这句简单的命令。大脑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本该放松的身体绷得更紧,颇有种面对千军万马时如临大敌的紧张感。
骆湄笑着蹲下来与使视线与她平齐,松开手重复了一遍:“放松一点,你这么僵最后画出来可不好看。”
庄桦想要放松,但她的气息有些混乱,只能试着把肩塌下来,把身体的重量全部都依靠在大树上。
“这不是挺好的。”骆湄奖励似的拍拍她的脑袋,起身去包里翻东西。
她没有画板也没有专业用具,就只是一个被撕掉几页的素描本,一支铅笔和一块橡皮,再没有其它的东西了。
骆湄从来没有学过画画,她只是很喜欢站在一个角度去凝望,然后突然产生了记录这种视角的冲动。这个时候有人会选择写作有人会选择摄影,而骆湄,选择了绘画。
她小的时候最爱拿着彩铅在白纸上信笔涂鸦,然后颠颠地举起来给父母看。每当这个时候,她的母亲或父亲都会笑着揉揉她的小脑袋,夸她画的好看。只不过那段记忆太短暂也太久远,她现在几乎已经想不起来母亲的容貌了。
之后每一次她拿起画笔,都再也没有人夸过她。
直到有一天,一个化妆师在吃晚饭的时候对她说“你画画很好看,不继续画可惜了”。
如今这个化妆师正坐在大树下,在她低头落笔时肆无忌惮地盯着她,又在她抬起头观察她的时候把目光垂到地上。
骆湄能看出来庄桦还是有些紧张,便低着头开口:“你不用一直保持这个姿势不动,稍微放松一会儿也没关系。”
她本子上已经绘出了大体的轮廓,却迟迟不敢下笔继续勾勒。骆湄能够感受到庄桦看过来的目光,她的手也开始有些僵硬,让她感受到了某种与庄桦相似的紧张。
这两个人不敢将眼睛对在一起,于是便不约而同地轮流相互观察。骆湄低头时庄桦便抬眼看她,骆湄抬头时庄桦便移开目光。
如此下去大概这幅画永远也画不完了。在几番挣扎过后骆湄合上了她的本子,站起来对庄桦说:“今天还是没有什么感觉,要不我们先回去吧。”
庄桦没有起身,而是抬眼看着她:“你什么时候会觉得有感觉?”
“我不知道,可能得天时地利人和的时候吧,”她顿了顿,“你今天的气质感觉和这个景色不很般配。”
犹豫片刻后骆湄继续说:“我们可以到时候试着换个地方。”
或者换个人,庄桦在心里替骆湄把话补全。
不过她就是个拿人工资给人干活的,去哪画、画什么一类的问题根本不用她来操心,自己本来的报酬就已经够多了,有没有属于模特的这一份其实真的不是很重要。
所以她没有说什么,但是心里却有些小小的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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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公寓之后骆湄就被柒柒给缠住了,那只许久没有得到铲屎官宠爱的主子嚣张跋扈地把爪子搭在骆湄的膝盖上挣着要抱抱,完全不给别人和它争宠的机会。
骆湄无奈,只得宠溺地抱着这只大肥猫,让它把脑袋搭在自己的肩头宣示主权。不过她并没有让庄桦先回自己的房间,而是用另一只手拽住她的胳膊,把她带到了客厅的真皮沙发旁。
这是庄桦有生以来第一次和骆湄的手接触这么久,令她觉得有些不自在。那只修长玉手的触感微微发凉,一股麻意顺着手腕向全身蔓延。
被允许坐在沙发上的庄桦都没来得及感到很幸福,她满脑子俱是方才骆湄手掌心的触感。
影后怀抱着柒柒坐在另一侧的单人沙发里,温柔地用手替肥猫梳理毛发。她开口说话时并没有看向庄桦:“从明天开始你陪着我去片场吧,需要的时候帮我补补妆,顺便了解一下拍摄的流程和需要注意的东西。”
庄桦的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她点点头。
说完这句之后骆湄便没有再提工作上的事情。
在柒柒终于被撸得舒舒服服肯乖乖趴在腿上睡觉后,骆影后的眼睛终于从肥猫那里移到了庄桦身上。
“你这几天去书房看书了么?”
庄桦又一次乖乖点头。
“都看了什么?”骆湄很是好奇。
“《奥兰多》。”
“啊,那本我在很久以前看过,”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高中的时候。”
庄桦当然知道骆湄以前看过,却没料到是在那么多年前。她眼中的骆影后在娱乐圈中是没有什么个性的。她从来都不和粉丝分享自己读什么书、听什么歌或者喜欢什么东西,久而久之她便成了不染人间烟火的神明,大家渐渐忘记她也是个有好恶喜乐的人。
过了一会儿之后,骆湄眉眼带笑望向她:“看来我们品味还是很相似的,不管听歌看剧还是读书喜欢的东西都这么像。”
庄桦也笑笑,眼神却依然落在自己的膝头,并没有抬起来回应骆湄。
双林: [表情]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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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庄桦有机会仔细扫视会议室中其他人的面孔之后,她有些诧异地发现虽然这些人她并不能叫出名字,却都觉得莫名其妙有些眼熟。不过既然是当红影后身边聚集的工作团队,她只当是什么时候在电视上瞥见过,并没有太当回事。
坐在比较靠中心位置的人是经纪人顾晚翠,她的职位虽然比沈萍薇要高,却并没有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场,反而平和安静,不会给人什么压迫感。
此时她正垂眸扫视着眼前一沓纸上印着的文字,向大家交代着下周的节目安排以及需要提前做好的准备。
顾晚翠介绍的只是没有什么细节的荦荦大端,庄桦却也大抵明白了节目的基本要求。
这期综艺的名字叫“片场零距离”,主要是满足粉丝们观摩明星们拍摄过程的需求,以求取收视率和打赏。节目组会让参加的团队随机抽取短剧中的角色卡片,团队里的人需要按照自己的理解去把演员打扮成符合人设的样子,然后共同商讨排练,最后几名演员一起将短剧演绎出来,由评委根据妆容、表演等方面的标准为团队打分。
虽然说是有评委打分,但是场外观众也有投票的权利,而且在最终得分中权重很高,说白了到最后还是拼谁家粉丝厉害。谁家粉丝最愿意为爱豆氪金,高分基本上就能花落谁家,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悬念。
得奖的人也不过是有个虚空的名号看着好看而已,最终的赢家永远都是利用粉丝攀比从众心理赚取个盆满钵满的节目组,所以庄桦向来对这一类综艺没有什么兴趣。
从骆湄的反应来看,她也不是很喜欢这种东西,但是因为是工作又不得不去为粉丝们演这一出戏。影后在镜头前从来都是光鲜亮丽的,拿着放大镜甚至显微镜都挑不出任何瑕疵的那种。庄桦突然有些好奇,不知道那些追随骆湄的粉丝一个个到底是喜欢那个被娱乐公司包装打造出来的完美骆影后,还是私下里会光着脚耍个性,在早晨起床时也会因为黑眼圈而显得没什么精神的女人骆湄。
不管别人喜欢哪一种,庄桦告诉自己,她眼里所看到的,心里所欣赏喜爱的,都是现实里这个会卸下笑容也会疲倦的骆湄。
是这个会因没有时间读喜欢的书而失落,会收集小饰品也会画画的骆湄。
认识到这一点之后,庄桦觉得心底有个什么地方溢出一股暖流,让一种欢快的情绪逐渐包裹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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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场会议围绕着如何在网络上对节目进行适当地宣传,如何提前排练准备,确保拍摄过程当中不会出岔子。
骆湄进入娱乐圈这许多年,经验积累得非常丰富,已经不怎么需要工作室来为她的语言和行动把关。沈萍薇以助理的身份陪伴了骆湄很长的时间,对于该怎么把握,什么时候该适当出境,什么时候又该把主场让给骆湄,她心里是相当清楚的。这场会议下来之后,最主要的问题就是庄桦与秦昭玲这两个新手。
她们都是没有面对过镜头的人,却也是几番筛选下来之后顾晚翠最认可的。
之前骆湄向她提议这两个人的时候她本是不赞成的,因为这两位化妆师都不是公司内部人员,不怎么了解规矩。毕竟签合同的时候是娱乐公司而非她们个人与节目组签,到最后出了问题这两个人是什么责任都不用付,他们公司可冒不起这个风险。
不过在顾晚翠仔细查看这二人之前的工作经历以及简历之后,她权衡再三,最终还是答应了骆湄的请求。
只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回竟然连平常从来不允许骆湄随心所欲干涉公司安排的沈萍薇都到她面前来极力推荐这两个人,让她简直怀疑这四个人背着她在不安好心地谋划着什么。
今天既然好不容易聚到一个屋子里了,她便开诚布公地说出了自己的担忧:“那么我该交代的也都交代了,到时候录节目的时候要注意,总体来说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就是……”
她顿了半晌,才找好措辞:“这次团队里有两位老师没有拍摄节目的经验,可能需要一些专业的指导。”
沈萍薇抢在骆湄之前开口:“我和骆湄会带着她俩的,您不用担心。”
紧接着就听骆影后在那里附和:“是的是的,我们会提前把她们该知道的都告诉她们的,您就放心吧。”
这俩一唱一和的各自捅捅身边的人,庄桦与秦昭玲马上乖乖点头保证自己会好好跟着师父学表演技巧。
顾晚翠黑着脸最后嘱咐了几句,就散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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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整天影后破天荒地没被安排别的工作。她在去停车场的路上蹦蹦跶跶,用那种藏着什么秘密一样的表情问庄桦:“你有没有觉得今天开会的这些人都很眼熟?”
庄桦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想得起来在哪儿见过吗?”影后一脸揶揄。
庄桦不明所以地摇摇头。
见她这股懵懂又可爱的劲,骆湄到底没有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你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请你吃饭的时候餐厅里坐着的那些人?”
庄桦恍然大悟地瞪大了眼睛。
“你当时不会真以为那些人是无关群众吧。”
理论上来说有脑子的人都不会觉得他们是无关群众,这世界上绝不可能有将近二十个无关群众聚在一个屋子里然后对大红大紫的骆影后视而不见——他们都是骆湄所在公司里的人。
可是我们的庄老师虽然脖子上顶着个脑袋,却在与骆湄眼神相撞时总不免要死几回机,她当天晚上自从看到骆湄背影的那一刻起,脑袋就变成了一个没用的空壳子,根本没有心思去想为什么影后在公共场合能够这么自然地出现,还没有被围观起来拍照合影。
庄桦讪笑:“我说怎么当时没人围过来跟你要签名。”
骆湄调皮地眨了眨眼睛,伸手揽过她的肩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现在有没有后怕当时要是没答应就被我的人绑回去强迫你给我当白工?”
怕,她真是怕极了。
其实影后顺带着请公司里的人吃饭原因很简单。她若是把场清了之后偌大的厅堂里只剩庄桦与她二人,那对方就一定会感到拘束与不自然,这不是她想要的效果。于是骆湄便想到一同请公司中几个比较亲近的员工吃饭,提前告诉他们自己要谈工作,让他们自己吃自己的不要打扰,既做了人情又能给庄桦提供理想的用餐环境,简直两全其美。
骆湄是影后,但是处处心思细腻、考虑周全,并不会让人因为在地位上与她相差悬殊而感到不适。纵然庄桦之前没有认识到,现在大概也切身体会到她的关照了。
庄桦只是看着骆湄的侧颜轻轻微笑,并没有回复她关于怕不怕的问题。
只见骆湄冲她甩了甩手中不知从何时从沈萍薇手里讨来的车钥匙,一脸得意地对她说:“今天下午带你出去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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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奔驰GLS上的庄桦有些想不通,骆湄分明在把车往别墅的方向开,此刻已经进了高档小区的范围,马路上车流稀少,难道她是要让自己深入参观一下有钱人的生活环境?
几分钟后,奔驰车被开进了骆湄的私人车库。她利索地熄火之后转头对庄桦只说了两个字:“换车。”
在庄桦难以置信的目光之下,骆湄跨步上了停在另一边的红色跑车。
她微微调整了一下座椅,从副驾驶前的手套箱里拿出一副墨镜带在脸上,耐心地等着庄桦上来。
我们的小化妆师花了不到一分钟就冷静下来,她假装很淡定地走下奔驰,“嘭”地一声关上车门,在向骆湄走过去的时候眼睁睁地看着跑车副驾的门自动向上打开,欢迎她坐上来。
庄桦虽然面不改色,但是在上车的时候动作有些犹豫,就好像那红色的真皮座椅会烫到屁股一样。
“我们要去干什么?”庄桦一坐稳就问道。
“兜风,顺便工作。”骆湄边说边发动引擎,只见油表亮起,指针划向最右端。
“什么工作?”
“画画。”
白色球鞋踩下油门,将GTC4Lusso驶出了车库。
庄桦回头看着车库门缓缓自动关闭,弱弱地问了一句:“那个……您确定沈助理同意我们开这辆车出去兜风?”
每次骆湄做出什么令庄桦无法理解的事她都会称呼她“您”,骆湄早已摸出了她的语言习惯,却也只是咧嘴笑笑:“她又不是我的监护人,我在休息的时候开什么车出去不需要她同意。”
理论上确实如此,但庄桦非常清楚如果沈萍薇知道骆湄跟她要车钥匙就是为了回车库来换跑车,她就算把钥匙从三十楼扔下去也不会给骆湄。
庄桦知道这位影后只要任性起来就刀枪不入,绝对不达目的不罢休,便只得作罢换了个话题:“我好像最近没有怎么看到过您的保镖。”
“啊,她离职了。”骆湄答话答得很随意,语气却变得有些冰冷。
坐在副驾驶上的庄桦立刻意识到自己找错话题了,她连忙弥补:“您之前什么时候学的开跑车?”
根据庄桦少有的经验,她知道开这样的跑车起码也需要C1以上类型的驾照,只考小型汽车的C系列驾照是不够的。
只见影后将车开出住宅区,沿着主路向城外的方向驶去。她右手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方向盘:“大二暑假的时候。”
庄桦本想真情实意地拍拍骆湄的马屁,却只见她白皙的手指摁开了蓝牙音箱,3D环绕式的乐声缓缓流出,飘荡在车内——那是一首德语歌。
“MeinKleinesHerz【1】,”庄桦的声音微不可闻,“你喜欢这首歌?”
骆湄点点头,用余光瞥了她一眼:“你也听过?”
“嗯,”庄桦看向驾驶座,“我在电视剧里听到过,因为很喜欢就下到手机里了。”
一阵沉默过后骆湄再度开口:“那你怎么看电视剧里那个为了帮Victor拿到出境许可而去当歌星的Greta?”
“我觉得她是真的很想当歌星。”庄桦习惯性地抿抿嘴。
骆湄沉思片刻,目视前方:“想当歌星想到去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么……”
曦: [表情]